FirstDream初夢

金泰亨以為自己調適得不錯，有金南俊陪伴的自己即使看見田柾國也不再慌張，他能泰然自若的微笑招呼，也能調侃朴智旻遇見田柾國就頓失平時冷靜強勢氣息的模樣。

住在一起的男孩們偶爾會約著一起吃飯，只有兩個人到七人到齊的組合金泰亨都參與過，他學著在對上田柾國直視的眼神時不偏過視線、練著擦過田柾國指尖時捏起自己可能發紅的耳尖，金南俊是他的依賴，他會在桌面下抓住金南俊的衣角，然後隨即被握進暖暖的掌心。



夜裏金泰亨常常拎著枕頭到金南俊房裡，即使兩個大男生擠在金南俊的單人床上睡得並不好，但腰間溫熱的掌心跟醒來時對上的目光能讓金泰亨感覺自己是被愛著的。

偶爾，金泰亨會分享自己的壓力跟秘密，有時關於自己的生活跟家人，有時是關於田柾國跟朴智旻的，金南俊總點點頭不多加評論，擁抱的力度卻可窺見他的心疼，連吻都是輕輕的貼上唇瓣，並不深入。

他說不清自己跟金南俊從單純的朋友變成什麼關係，但有些事不說清才能維持美好，就像金泰亨跟朴智旻，就像金泰亨跟金南俊。

他感謝金南俊沒給過自己壓力去說清彼此的關係，他們比朋友更加親密，離情人也只差幾步，但金泰亨只想停留在這裡，就算被說是依賴也好、逃避也好、利用也好，他能回應的只有微笑與親吻。

既明白彼此的私心，而金南俊也能接受這樣的自己，那就夠了。



但他沒想過會再有獨自一人面對田柾國的機會。

被同學拜託著接下擔任美術系學生需要的模特兒時金泰亨還百般推託，雖做好未來為戲犧牲的準備，可他還不想現在就必須為了戲以外的活動裸露身體。

同學拍了好幾下金泰亨抱著胸的手臂，大笑著釐清沒說清楚造成的誤會，也笑金泰亨如釋重負的表情太過明顯。

「又不是裸體模特兒，只要出張臉就行了啊，拜託拜託五次就好。」

被拍得身體偏離了座位，他拗不過同學的請求還是答應了下來。



為了作品而請人當模特兒很常見，同學說美術生們的課堂很滿，約的時間也只能在午餐時刻，一次一個小時。

結果第一次的約金泰亨就因為教授多說了一段延遲下課而遲到了，當他趕著跑進指定的教室時，是邊道歉邊鞠躬進入的。

飢餓感湧上，金泰亨在心裡悄悄的埋怨自己沒吃早餐，而現在也來不及找點東西吃的時候，被一旁的學生用手勢請他在教室前方的高椅坐下。

甫坐定，打算詢問需要擺出何種姿勢或表情時，才發現一群人中正對著自己的那位是田柾國。

他側身坐在畫架後，看見金泰亨似乎並不訝異，點頭微笑當作招呼後便握著碳筆打起草稿。

金泰亨愣著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慌著想喊金南俊，才發覺這是田柾國說不再喜歡自己後，第一次沒有其他朋友的場合。

是另一人喊了他「學長」才回了神，他們讓他輕鬆的坐著直視前方，欲垂下的眼眸被強迫抬起，金泰亨的前方就只有田柾國一人。

即便是坐著就好，金泰亨此時卻覺得自己渾身赤裸，拉緊襯衫捂著肚子，臉上的表情大概控制得不錯沒人讓他再放鬆些，他看著田柾國握筆的右手在畫紙上移動，不敢將視線往上移。

一個小時的時間不長，他卻坐如針氈，感官變得額外清晰，室內安靜得只有筆在畫紙上描繪的沙沙聲，牆上的時鐘似乎轉得特別慢，彷彿可以聽見秒針轉動的聲音。

金泰亨能感覺到田柾國的視線偶爾會落在自己身上，但停留不久便移開，更多時間是專注在面前的畫作上。他有些失落，但又有什麼好失落的呢？飢餓的感覺轉變成疼痛，他弄不清是胃疼還是身體的哪部份感到痛苦。

當「辛苦了」的聲音響起時，金泰亨終於喘了口氣，左手扯了扯後背因汗貼在身上的衣服，他起身跟大家告別，才想走出門口就被田柾國拉住。

低頭看著田柾國拉住他的左手，然後將掌心翻轉向上，田柾國的右手輕輕在掌心點了一下，而落在掌心的東西很輕，金泰亨還來不及看清，田柾國便越過他離開了教室。

「哥要記得吃飯。」是跨出門檻時的低語，金泰亨看著手心，那是顆草莓軟糖。

如果心臟的聲音能被聽見的話，金泰亨認為此刻會是大力撞擊的聲響，田柾國每一次的觸碰都敲擊著心裡最軟的那個部分，他建築起的防禦太不堪一擊，原本藏匿好的喜歡還是洩漏出來。

為什麼會看出來呢？為什麼要看出來呢？他自以為完好的防線瞬間潰堤。

金泰亨啊金泰亨，別太自我感覺良好，田柾國現在只是把你當朋友，瞧他看你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如果今天任何一個朋友沒吃飯，你也會把身上能吃的都給對方。

田柾國的背影已經看不見了，午後第一堂課的鐘聲響起，原本還留在教室的學生們背起背包經過他身旁趕往下一個教室，他們說著下回見，但金泰亨握著軟糖突然想不起來自己下午有沒有課。

田柾國指尖的溫度彷彿殘留在糖果上，從接觸糖紙的掌心開始蔓延，原本說服自己的說詞瞬間被拋在腦後。

糖紙裹著的軟糖是草莓味的，田柾國身上是陽光的氣味，那都是金泰亨喜歡的味道。他問自己，在完全斷念之前還要忍耐多久呢？





金泰亨晚上回到房間時又見到了田柾國。

田柾國跟朴智旻並肩坐在床上看著電影，兩人因金泰亨開門的聲響將視線轉移至門邊，是朴智旻先開了口。

「泰亨你回來啦。」

「哇，我這時候回來太打擾小情侶了，假裝我今晚沒回來吧。」

金泰亨的反應沒有遲疑，進門繞過朴智旻的床位後從衣櫃拿了換洗衣物，背對他們笑說連平日都約會讓人好羨慕。

一天見到兩次果然有些超出負荷。金泰亨笑笑的再拎了個枕頭就往外走，說是不打擾小情侶的約會，讓朴智旻回應的時間也沒有，便將身後欲解釋的聲音留在門內。

金泰亨給自己的表現打了七分，而痛覺此時才抵達心臟，他慶幸自己進房與離開的時間抓得準，他不想看見田柾國望向朴智旻時那些愛情的甜蜜，至少不要只有自己面對他們時。



金南俊的房內只有金泰亨一人，他傳了訊息才知道金南俊跟閔玧其今晚有表演會晚歸，而這是他唯一的庇護所，一個人待著也比三個人處在同一空間感到自在的地方。

沒有睡意，金泰亨百般無聊的坐在床上看著手機，社群軟體上看到認識的人拍了幾張金南俊今晚演出的照片。

金南俊將髮色染成一頭銀灰將瀏海向後梳起，在窄小的舞台上戴著墨鏡奮力唱出自己創作的樣子既成熟且吸引人。

金泰亨總懷疑，這哥真的只大自己一歲嗎？撇除學生身分，事實上已踏入社會的成年人是怎麼思考的？是否因為生命中還有更重要的事，於是對於戀愛這種小事都能面不改色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心向著另一人，就像閔玧其看著朴智旻。

金南俊又是怎麼做到看著自己無法放下田柾國而依然留在身邊的呢？

不願再想，熄了燈鑽進被窩，床單上的香水味讓金泰亨放鬆，跟金南俊在一起時也這麼覺得，舒服自在，可以說開心的事，也可以說不開心的事。

而何時起，金南俊變成自己傾訴的對象，也不在朴智旻面前展現脆弱的那面了？

他沒有等到金南俊回來，也沒有聽見田柾國離開房間的聲音。





第二次，金泰亨依舊遲了些，被同樣晚到的學弟拉進門時，他看見田柾國的位置換到了教室後面，一整個小時只抬頭望了自己兩眼，第一次是跟大家一起問好，第二次是離開教室的道別。

第三次，田柾國一樣專注在自己的畫作上，偶爾跟身旁的同學低聲交談。金泰亨被提醒好幾次視線擺正，他道歉並厭惡著自己的分心，明明推拒著田柾國的一切，卻又無法不注意關於他的枝微末節，更希望那是與自己有所關聯的。

第四次，田柾國的關心在盯著金泰亨抓住自己胃的左手時洩漏，金泰亨笑自己傻，竟然覺得自己挨餓是值得的。

每次結束時田柾國都會遞給金泰亨一顆糖，連帶著一個淺淺的微笑與問候。而那些軟糖是可以引起心跳的，與田柾國掌心的溫度一同傳遞過來。

「記得吃飯。」略為壓低的嗓音在金泰亨壓抑的情意上撩撥，明知田柾國沒有其他意思，他還是暗自為那關心竊喜。

金泰亨沒有勇氣拆開糖紙，那些糖紙包裹的並非單純的香甜美味，還摻雜了許多金泰亨擅自加上的，關於田柾國對自己可能殘存情感的揣測。

那四顆糖還放在書桌上的小瓷盤內，他拿起了糖又放下，想著這樣無意義的行為要持續到何時。



第五次，金泰亨習慣了將左手掌朝上接住田柾國遞來的軟糖，但糖給了，田柾國卻沒離開，他說下午第一節是空堂，於是找金泰亨一起午餐。

「去吃飯吧，好餓。」

握住軟糖的手無處安放，金泰亨沒料到田柾國會邀自己午餐，雖說在田柾國跟朴智旻交往前，一起吃飯已成每日習慣，但那兩人交往後他已學會避開他們常去的學生餐廳了。

直到田柾國揚起笑時，金泰亨才後知後覺的對自己身體優先於腦筋的反射無奈，他跟在田柾國身後進了餐廳，田柾國像過去一樣比著手勢示意金泰亨去找位置，自己則負責點餐。

金泰亨不記得自己吃了什麼，不記得田柾國問了自己什麼，也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麼，但他記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細細看過田柾國了。

他們對坐著，金泰亨趁田柾國低頭時看了看他，英氣的眉毛被隱藏在瀏海下，與之相反的圓眼還透著孩子氣的感覺，像小倉鼠般嚼食著食物的樣子讓他忍不住笑意，想捏捏手感總是軟嫩的臉頰，卻在抬手前想起自己不該這麼做了。

「泰亨哥？」伸手在金泰亨面前晃了晃，田柾國知道金泰亨一直心不在焉，連午餐都只吃了幾口，筷子在餐盤隨意攪動著，試圖從點餐時已避開他不喜歡的食物中挑出些什麼。

「啊......我、我只是在想你畫得如何？」

把自己退到比朋友還要疏離的位置，這樣才來得及在踰矩之前煞車。

但金泰亨也是真的想看看田柾國的畫，他想知道田柾國眼中的自己會是怎樣的，想看看田柾國畫圖時眼中只有自己的樣子。

田柾國的反應是意料中的，他搖搖頭說還沒完成，等完成後再看吧。

「如果還需要我幫忙的話再告訴我，小國是特別優待喔。」

金泰亨眨眨眼，摻雜了真心的話語說出口時心臟還是多跳了幾下，他在私慾與理智間掙扎。

對田柾國的特別優待是真的，再次幫忙的話是假的，期待田柾國主動找自己幫忙是真的，若就此得不到回應不心痛是假的。

但田柾國確實是沒能回應自己的，他的視線在下一秒穿越了自己，金泰亨不知怎的就是猜到了接下來的一切。

「智旻哥。」

他看著田柾國望向自己身後的朴智旻露出了微笑，私慾突然佔了上風，他差些越過桌面拉住田柾國揚起的手，告訴他「拜託看看我吧！」

當朴智旻走至身邊喚自己「泰泰」時，金泰亨壓抑住想逃走的衝動，他試圖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對朴智旻笑說連吃個飯都要看情侶曬恩愛，這樣對心臟太不好了。

是真的不好，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心虛得不敢對上朴智旻的目光，怕自己眼中藏匿好的情意被發現，怕自己不經意的動作引起那兩人的不愉快，但看著那兩人談笑的模樣，「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金泰亨對自己說。

他再也過不了這樣言不由衷的日子。



坐到雙腿發麻才發現田柾國跟朴智旻已經離開很久了，面前的餐盤在兩人離開時被好意的收走，但他回想自己幾乎沒吃幾口飯，胃又開再度疼了起來。

下午的課無心再上，金泰亨握著口袋裡那顆草莓軟糖，腦中出現的盡是適才兩人談笑的模樣，他清楚那兩人現在即使對自己笑，也如自己一般隔了層紗。

手中的軟糖被掌心的溫度捂暖了，他想，如果糖是苦的該有多好，這樣才不會因為貪戀著那酸味後帶來的甜蜜滋味而上癮了。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金泰亨恍惚了幾秒才從震動分辨出有人撥電話過來，鬆手接起了電話，草莓的氣味甜甜的在鼻尖散開，金泰亨穩了穩語氣。

「您好......是、是的，我正在找房子。」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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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誰是故意讓三人關係陷入困境的

他們的選擇都以為是為了對方好

以此章最後來說吧。

智旻要選擇不相信泰亨跟柾國，還是選擇他們只是單純的一起吃飯？

要不理會柾國的招呼便離開，是否會加深泰亨心裡的愧疚？跟柾國的關係是否會因此惡化？

若要像過去三人一起的樣子，強拉著泰亨與他們一起離開，是否也無法顧慮到泰亨看見他們倆在一起的心情？

於是所有的選擇都有理由，或許無法盡善盡美（也不可能盡善盡美）

但沒有人是讓人無法原諒的

他們都做了自己覺得最好的選擇，接下來的故事也是。

謝謝你們等了這麼久，很快會朝向結局邁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