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Dream初夢

田柾國跟朴智旻利用週末去了趟小旅行，朴智旻向打工的地方跟補習班請了假，田柾國推掉了同學出門寫生的邀約，到了搭車大約一個多小時距離的景點。

他們在白天逛遍了那處的風光，奔跑在沒有海但遼闊的草原，品嚐朴智旻在網路上查找記下的美食，在人群中偷偷地拉著田柾國的袖口前進，感受田柾國回眸時不經意的微笑，朴智旻第一次沒有想起金泰亨，他覺得自己幸福得過分。

可即使有偶爾同住的經驗，第一次跟田柾國在完全沒打擾的陌生環境下過夜還是很緊張的，朴智旻甚至在登記入住時還不小心將鑰匙掉在地上。

他在隔日清晨醒來時盯著田柾國的睡顏很久，安靜睡著的樣子仍是記憶中的那個孩子，朴智旻想起小時候的他們，單純喜愛鄰居弟弟的情感原來長大後會轉變成愛意，現在更成為牽手的對象。

他有些怕是夢而不敢將田柾國叫醒，可看著面前睡到有些水腫的臉龐還是忍不住戳了一下，直到田柾國緩緩睜眼，朴智旻才在慌張之中別開目光。

他不確定田柾國有沒有聽見他不自禁脫口而出的「好喜歡你，你也有喜歡我嗎？」



溢出的愛意無處宣洩，也不想強加在田柾國身上給他壓力，即使過著平穩順遂的日子，田柾國也對自己很好，朴智旻卻總有種有天會失去的錯覺，可他們從未吵過架，也沒有觀念不合的問題。

金泰亨跟金南俊走得近，朴智旻很確定那兩人之間有什麼，可之前向金泰亨試探未果，之後問了金南俊得到的回應也只是一個微笑。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執著，想想或許是對金泰亨的虧欠感作祟，只有自己幸福是不行的。

自己幸福嗎？朴智旻問自己。他的愛意無法盡數表達，怕田柾國一時無法接受，可他越是渴求著田柾國，就越覺得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遠。



接吻做愛的次數不少，田柾國也總是極其溫柔的撫上他凹陷的背脊柔軟的腰間，四月棉的味道縈繞著自己，他總暈眩著，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田柾國還是金泰亨的味道，柔軟的四肢纏上田柾國精瘦的身體，他感覺自己的肌膚被灼燒，碰觸到的地方都被點起火，渴望田柾國的親吻與進入，但相同的味道讓他分不清自己在渴望誰，還是他不想看清田柾國與金泰亨之間的關係。

朴智旻偶爾會想像著田柾國的性器進入金泰亨身體的樣子，然後將自己想像成他，承受著每一次的撞擊，只有這樣，他才能在見到金泰亨時坦率的對上他的雙眼。

我是代替你跟他做愛的，我不是為了一己之私。

但金泰亨從未帶有異樣情緒的看著他，依舊是他認識的那個金泰亨，那個他喜歡的金泰亨，會親暱的喊著智旻尼然後與他十指緊扣的金泰亨。



再後來，朴智旻發現那瓶四月棉已經用完了，空空的瓶身放在田柾國的衣櫃裡，他以為那味道會漸漸消失，可所有的衣物早已染上香氣，半夢半醒間朴智旻會分不清楚，他擁抱的究竟是田柾國還是金泰亨。

而金泰亨同樣擁有的那瓶香水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減少著，朴智旻不想注意仍會注意到，只有當自己去田柾國那回來後，房內才會留下淺淺的氣味，跟田柾國衣物上殘留的一樣，都是揮發在空氣後僅剩的後味。

於是當他開口跟金泰亨要那罐香水時，連說出口的自己都不敢相信，就因為與田柾國如此微小的關聯，抓不準分寸的失禮行為讓問句停留在金泰亨眼中一閃即逝的情緒裡，朴智旻還來不及釐清便被金泰亨以趕著出門帶過。

他沒再提過這要求，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舉動，只是他再沒聞到金泰亨身上出現過這香氣，那罐香水也從桌面消失了。



他偶爾也會打開田柾國的衣櫃看看，沒有液體殘留的瓶子仍散發著淡淡的香味，空瓶消失的那天朴智旻抓住田柾國的手問著去哪了。

「怎麼了嗎？」田柾國問，朴智旻很少如此緊張，以至於連握住他手腕的力道都沒掌握。

堆起笑臉對著田柾國的疑惑，慌張之中他說自己只是喜歡那個瓶子，田柾國的回答是丟了。

「喜歡的話我買一瓶給智旻哥吧。」

朴智旻覺得要被自己逼瘋了，他搖搖頭，所有與金泰亨有關的事都像細小的魚刺，明明在眼前挑出即可，他卻看著嚥下以為可安然度過。

剛開始只覺得喉嚨會暫時性的不舒服，接著感受到刮刺著食道的不適，再久一點當你以為那刺早晚會順著食道進入胃裡，最後發覺那刺只是卡得更深，指尖觸不著用燈光也照不到，可疼痛的感覺不會減弱，足以讓人食不下嚥夜不成眠。

那刺卡在心上很久了，無法拔除的細刺讓傷口化膿，他找不到醫生，但想得更仔細些，那刺是自己親手刺入，能拔除的或許也只有自己。

就像他們三人之間的迴圈本該沒有結果，是他打破了這迴圈，看似朝著同樣的方向前進，實際上三人依舊往不同的方向拉扯著，他不知道會不會有停歇的時候。





因為週末有各自的活動所以一整週都沒辦法見面，才想著在週五熬夜前撥電話聊聊瑣事，但朴智旻再三旁敲側擊的問著表面上與金泰亨無關實際上卻息息相關的事，讓田柾國的口氣第一次出現了無奈。

那些微小的疙瘩最終還是變成阻礙，朴智旻跟田柾國第一次吵了架。其實只是小小的不愉快，並沒有想像中可能出現的煙硝，但再小的裂縫總讓朴智旻害怕，以為想要穩固的一切會被粉碎。

「就這麼在乎泰亨哥的事嗎？」

嘆了口氣後再開口，田柾國開門見山的問了。

交往後朴智旻的提問無論是關於香水的取向、食物的喜好、衣著的風格，所有看似不相關的好奇全都可以導向金泰亨。

在意金泰亨的原因田柾國是清楚的，從交往開始朴智旻就隱約表示他知道田柾國喜歡金泰亨的事，這是事實他沒否認，但他也明白自己的決定是不管一時衝動或是經過深思熟慮都會全力達成的類型。

尤其在跟朴智旻開口說出交往後，便從未想過後悔或是以醉意為藉口假裝沒這回事。

他想好好的喜歡朴智旻，於是減少跟金泰亨接觸的機會，在眾人面前公開情侶關係，也整理好對金泰亨的感情做了告別。

那些以為會出現的不安或話語不曾從朴智旻身上展露，田柾國還以為自己已經做到了。



直到聽見電話那端的朴智旻用著片段的詞語急著安撫自己不耐的情緒，他才發現自己沒能讓朴智旻擁有足夠的安全感。

一直以來是自己忽略朴智旻笑裡的不安如影隨形，以為光是身體的觸碰、和平的相處就能消弭朴智旻看不見的心慌。是自己做不夠吧，還是根本沒讓朴智旻感覺自己有在努力？

「那你還喜歡他嗎？」

怎麼回答都不對的問題靜默了空氣，朴智旻甚至能聽見電話另一頭田柾國呼吸的聲音，他慶幸田柾國沒有給出回應，問出這話的自己也是太過心急魯莽。

開口想要為此道歉，但帶著歉意的詞語卻一句也想不起來。要說對不起懷疑你的心？或許自己也從未百分百相信過，沒能誠心誠意的道歉更加傷人。

說到底根本是自己無法完全相信田柾國的好，但種下懷疑的是自己，就算田柾國真心喜歡自己，也無法將他們兩人對視時的目光視為單純，他清楚心結在自己身上，卻怎麼也解不開。

通話沒能持續多久，朴智旻也不知道這場沒有煙硝味的溝通算不算爭吵，田柾國最後以隔天還要忙畫圖的事收了線，說晚安前還不忘讓朴智旻注意身體別熬夜。

桌上複習的書本還停留在單字的頁面，朴智旻卻無心再看下去。

空著的另一張床表示金泰亨今天也沒有回到他們一起的房間，稍早傳過去的訊息在掛斷電話後看見回應，這樣突然消失已不是第一次，金泰亨總有不同的藉口，朴智旻會猜著是否有什麼難言之隱，可內心總低語著金泰亨或許是不想看見自己。

拉過棉被矇住頭，又後悔起自己魯莽的問句，若田柾國真回答了，自己也能有接受的勇氣嗎？





無法睡得安穩，朴智旻起得比預定時間還早了一兩個小時，醒來時習慣性的望向鄰床，金泰亨果然沒有回來。

晃了晃睡得有些頭疼的腦袋進了浴室，手裡擠著牙膏心裡還是想著昨晚的電話，煩悶的心情延續整晚，連夢境都是被困在遊樂園的咖啡杯裡無止境的旋轉無法逃離。

倒了點玉米片進鮮奶當作早餐，又複習了昨晚沒能靜心背誦的內容，朴智旻到學校的時間還很充裕，只是沒料到週末的學校竟跟平時一樣看見不少熟悉的學長姐，想想，系上今天應該沒安排活動才是。

一旁公佈欄上的海報寫著關於申請實習的要件，原來今天是遴選的日子，不管是升大四生的實習名額徵選還是一些校外單位辦的考試，校園內擠滿了人比平時看來更加熱鬧。

意外在穿越校內的長廊時看見了鄭號錫正做著簡單的熱身，他說想進的舞團實習機會很少想要的人卻很多，又說還以為朴智旻是利用假日來練習，笑他太過認真讓自己備感威脅。

「只是來考試而已。」

鄭號錫把腳架在牆上拉筋的姿勢讓朴智旻發笑，低頭看了眼時間，說句晚點聊便離開了，沒聽見鄭號錫問他是什麼考試的聲音。



試卷上寫下的答案朴智旻不確定是否正確，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腦裡卻還是些亂糟糟的念頭，一直到考完試還沒有清醒的感覺。

他想著考試結束後是否該繞到田柾國的畫室去，見到人又該說什麼呢？道歉的話是必須的，該是像孩童時買田柾國喜歡的巧克力餅乾過去呢？還是帶著輕鬆的口吻說請他吃飯呢？只要能和好就好了，唯有看見田柾國那個不帶雜質的笑容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或許田柾國會從畫架後探出頭，笑著問自己怎麼會來，也或許田柾國會在自己有勇氣推開畫室的門之前先一步看見自己，只是他會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自己呢？

站在門前吸了口氣，敲門卻無人回應，朴智旻進了沒上鎖的畫室也沒看見任何人，畫架上畫到一半的水彩還濕潤著，畫筆跟顏料隨意擱在椅子上沒收拾，他猜田柾國大概是臨時有事離開一下。

畫室內唯一的一扇窗還開著，窗下的桌面壓滿了不少作品，遠看輪廓大概是人物的素描作品，風有些大，朴智旻走近想關窗避免畫被吹走。桌上還有好幾本練習用的畫本，他想翻開看看裡面畫了什麼，可不安感總愛作祟，捏著封面的指尖不知道該不該翻開。



最後他在門外等到了田柾國，蹲著發麻的雙腳有些使不上力，田柾國攙著他起來，朴智旻雙手繞過他的脖頸靠在他肩上，把整張臉都埋進了田柾國的肩窩。

「哥怎麼來了沒打給我？等很久嗎？對不起我剛剛去找同學了。」

田柾國的話朴智旻沒回答，那語氣聽起來像是昨晚的不愉快不曾存在，他在田柾國的懷裡用力吸了口氣，只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讓他安穩下來。

「國兒......昨天對不起......」

透出的嗓音隔著衣物顯得悶悶的，等待時想好的道歉草稿什麼都不剩，潤飾後的話語太過拗口，他現在只想修補可能造成的裂痕。

「對不起我太沒安全感，對不起我其實很容易猜忌，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都沒辦法相信你，還有自己。

最後一句話在田柾國收緊懷抱時噤聲，朴智旻聽見耳邊響起的回應，落在嘴角的吻讓他再也說不出口，田柾國就是自己最大的弱點。

「我也對不起。」田柾國這麼說。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