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Dream初夢

金泰亨醒來後對昨夜的記憶有些模糊，看了眼身上的睡衣，還有鄰床仍在睡夢中的朴智旻，昨天的記憶果然少了一大半。

他記得金南俊帶他離開餐廳，之後田柾國跟朴智旻的出現感覺是夢，如何回到房間換好睡衣都沒有記憶了。

時間還很早，手機裡除了兩通不同人的未接來電，還有一封來自金南俊的訊息，他問自己還好嗎，金泰亨猶豫了半天還是回了一個笑哭的臉，「只喝一杯不會宿醉的」調侃著自己的酒量，送出訊息時還怕打擾了金南俊的睡眠。

看了眼朴智旻的睡臉，他走到客廳，未接來電一通是家人打來的，回撥得到了一切安好的消息後，撥了第二通來自未來房東的電話，看了一陣子的租屋，最終找到適合的地點約好了簽約的時間，金泰亨的心才放了下來。

「這麼早起。」

「哇！南俊哥你嚇我一跳。」

突然出現在身邊的金南俊嚇了金泰亨一大跳，差些拿不穩的手機被金南俊連著手握住才免於摔壞的命運，為此金南俊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他鬆開手說是剛從工作室回來，在一樓大門就收到金泰亨的訊息。

「昨天是南俊哥送我回來的對吧？」

現實與夢境交疊的狀況不常見，但金泰亨想著昨晚送自己回來的田柾國若是真實的，那些不清楚是否說出口的真心話他是否會當真呢？害怕著連朋友都做不成的困境求證，不小心洩漏的驚慌已透過眼神傳達給金南俊。

「我當然有送你啊，不會連咬了我都忘記了吧。」

話說了一半，便不能說是全然的謊言，金南俊自詡是個誠實的人，但面對金泰亨時，他的誠實便建立在四分私心、六分不傷害金泰亨的前提下。

自己送了金泰亨沒錯，他說了這部分的實話，也沒說出是自己送他回到家的謊話。

金泰亨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他終於放下心，記憶是記憶，夢境仍是夢境，他抱了下金南俊，翻開衣袖露出的齒痕清晰得讓他用慣用的笑容邊吐舌邊求著原諒，得到的是另一個帶著力度的擁抱。

「剛剛聽到你講電話，房子要簽約了嗎？」

身為金泰亨身邊唯二知道他要搬離這裡的人，金南俊在聽他初次提起搬走的念頭時，沒有感到太大的訝異，甚至還覺得有些晚了，畢竟脫離痛苦源是人的正常反應。

好多個一起入睡的夜晚，即使竊喜於兩人日漸加深的親密，他仍無法無視金泰亨的痛苦，幾次想開口建議他搬離的念頭總被他說起朴智旻的眼神打消。

「搬走了，智旻一定會覺得是自己的錯。」是不用說出口也能知道他的答案，所以當金泰亨主動請他陪自己看房子時，甚至開心到有些他們兩人未來要同居的錯覺。

「嗯，我會再跟碩珍哥說，看他什麼時候問柾國要不要搬來。」

金碩珍是唯二中的另一人，金泰亨找他商量時，金碩珍小心翼翼的問了是不是因為智旻跟柾國？金泰亨有些哭笑不得，原來旁觀者清不是沒有道理，他沒回答那個問題，只說未來肯定更忙碌，劇團跟學校中間的房子更適合自己，謝謝碩珍哥的照顧。

連金碩珍都能看出三個人間的關係微妙，身在關係中的他們反而用了一句「友誼」粉飾太平，金泰亨想來覺得有些好笑，還想問問是不是自己演技不夠好，好朋友的角色扮演不夠透徹才陷在這進退維谷的狀態。

「簽約什麼時候，我陪你去吧。」一瞬的出神被金南俊捉住，語氣裡摻入的關心超出了朋友界線，金泰亨看著他眼眸裡的溫柔點點頭，該是踏出下一步的時刻了。

朴智旻回到原本的日子，正常上下課、打工、跟田柾國見面，只是他沒再提起那晚，也不再主動提起出國的事。

那晚他沒聽見田柾國的回答，因為迎面走來的金碩珍跟鄭號錫打散了他最後的勇氣，便跟另外兩人送走了他。

不害怕是假的，但田柾國沒回答，他就暫時當作對方是在思考，所有可能的答案他都在心裡預想過，只是心理準備不是做好就能維持平常心，每次跟田柾國見面時都緊張得坐立難安，因為他只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跟閔玧其減少了見面的次數，甄試結束後練習量沒有減少，不過都是些尋常練習，也不需要伴奏。閔玧其沒主動約過他，他只會在住處見到出門或剛回來的閔玧其，一切都跟原來一樣，朴智旻覺得閔玧其並不如田柾國猜想那般帶有額外的心思。

跟金泰亨的交集也少了些，學校跟劇團都忙碌的緣故，他常常不知道金泰亨是出門了還是還沒回來，但聯絡的訊息沒斷，偶爾還是會收到不回來住或是週末回去探望家人的訊息。

似乎真的沒改變什麼，但又有什麼變了。

朴智旻在田柾國系上期末展的第一天便去參觀，他在入口處找到跟同學整理著簽名簿的田柾國，直到簽下朴智旻三個字時，田柾國才一臉驚訝地抬頭。

「帶我逛逛吧。」朴智旻笑，接過其他人遞來的導覽，他向田柾國招手。

在校園內並肩而行是少有的經驗，尤其是在這麼多人面前。他們像普通朋友一般，朴智旻一邊看著畫一邊聽田柾國介紹，學生的作品說不上成熟，但不懂美術的朴智旻也能看出裡面的熱忱。

問了田柾國的作品在哪，本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領著朴智旻站到畫前，站定前還不斷灌輸著「水準還不夠」的說法讓他別期待太多。

一起展出的水彩、靜物、人物佔了一小區牆面，在門口聽見人家提的「美術系之星」果然名不虛傳，「國兒真的很棒。」他說。

來逛的人還不算多，這一區只有他們兩個，朴智旻從第一幅靜物看起，某次去畫室時見過的半成品已經完成，水彩是把他們住處客廳當作畫室時的作品，朴智旻盯著下一幅素描裡的人物淺淺的彎了嘴角。

「畫得真的很好。」

即使是素描，勾勒出的神情柔和得彷彿能看見本人站在面前，帶水的眼睛就算沒有其他色彩的點綴，朴智旻還是看得見被那雙琥珀色眸子凝視的樣子。

能在看見畫作之前先知道它的存在不是壞事，若朴智旻以金泰亨朋友的身分來看，這幅畫確實是惟妙惟肖，而產出這作品的原因在那夜的爭執中已經知道原因，他也提早做好「這不是田柾國刻意畫的金泰亨」的心理準備。

只是直到今天之前，朴智旻還是無法想像田柾國筆下的金泰亨會是什麼樣子，他沒看向田柾國略顯僵硬的表情，而是看著畫作右下角的簽名，突然羨慕起畫裡的金泰亨。

貪心是沒界限的。

「暑假......國兒要回去家裡吧？」試圖找些話題來填補彼此間安靜的氣氛，朴智旻的視線卻沒離開過畫。

「嗯，宿舍還會開放一陣子，我想待到關閉時再回去，哥呢？」

「這次就不回去了，畢竟再過幾個月要離開，想多賺點生活費。」

不說「出國」二字是朴智旻的體貼也是逃避，他想田柾國沒做好準備就給他時間，但避開不是長久之計，懸著的心總忐忑不安。

這次換來的不是靜默，也不是預想中的分手話題，田柾國開口說出的是再普通不過的回應。

「哥恭喜你，雖然現在才說，但......可以跟我說說詳細的部分嗎？」

普通很好，一直嚮往能不平凡的在舞台上發光的朴智旻覺得這樣的普通很好，他把臉轉向田柾國的方向，對方雙手扭在一起略顯緊張的樣子跟自己差不多，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跟衣角糾結在一起的手指。

他們沒有離開那裡，就像在介紹畫作般小小的聊了起來，只是畫作主人變成朴智旻。朴智旻告訴田柾國他會在冬天離開進行一年的交換學生計畫，包含過去修過的學分，回來後也能準時畢業。

他又告訴田柾國，學校在英國泰晤士河畔，那是英國唯一一間現代舞蹈學院，裡面舞蹈系的老師很多是現代舞的專家，能接觸頂尖的舞蹈家對未來的發展絕對有幫助，於是即使沒有獎學金也想試試看自己的能力，所以才打工，所以才去補習學外語。

田柾國始終靜靜的聽著，朴智旻談論舞蹈時眼裡神采飛揚，幼時見過那個閃閃發亮的朴智旻至今仍追求著自己的夢想，近來臉上總是帶著淡淡憂愁的樣子也在這瞬間消失。

「哥對未來真的很有想法，當初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怕被分手這種理由任誰聽來都覺得荒謬，把藏了很久的秘密說出口後，再次覺得閔玧其是對的。即使害怕分手還是參加了甄試，沒跟田柾國討論還是決定要出國，這代表著他的未來不管怎樣，都不會決定在田柾國身上，他只是拿田柾國為自己害怕的失敗作擋箭牌。

「我是有跟玧其哥商量過......」

話說出口已經來不及，田柾國瞬間便僵了表情，朴智旻想解釋自己的直覺反應，田柾國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原來我在哥的心中這麼不可靠嗎？感覺玧其哥還比較像哥的男朋友。」

「不是你想的那樣。」

男生確實是容易直線思考的，好處是喜歡與厭惡分明，同樣也能直接對所見事物做出反應，拐彎抹角不見得會得到好結果，但這並非表面所見那麼簡單可以解釋的情況，朴智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從來都不想耽誤哥的未來或夢想，但哥的未來真的有考慮過我的存在嗎？還是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原因只能跟玧其哥說？」

怒氣在眉間凝聚，田柾國的眼神帶著迷惘與受傷，朴智旻想把他拉出開始湧現人潮的展場慢慢談，但田柾國閃開他勾上來的手。

「哥覺得我不會支持你嗎？總覺得你有很多事瞞著我，沒問不代表沒感覺，還以為總有一天你會告訴我，只是我沒有等到。而你對玧其哥才是能說真心話的吧......」

忍耐許久的情緒終於發洩出來，田柾國的口氣沒有憤怒只是無奈，朴智旻好男友的形象總以為是不好意思，直到上次的小爭執才看見了真實的朴智旻，會生氣會表達愛情的無助，而非總是微笑貼心。

「你有跟我說過真心話嗎......」

說不出真心話不代表說謊，情況與上回完全顛倒的樣子讓朴智旻無法反應，是不是彼此在這段感情上都壓抑太多呢？田柾國不是第一次表明對閔玧其的意見，總是安撫替代解釋的自己是不是一直做錯了？是不是，兩人展現的從來都不是真正的自己呢？

錯誤會累積，若是無法導正，是不是彼此的忍耐度也會到極限呢？如果就此失去田柾國呢？

「我怕出國了你會跟我分手！」想到可能發生的未來，便不假思索的把心裡的恐懼托出，朴智旻的音量讓身邊的人們停了下來，卻沒有讓彼此的對話停下。

在人們面前把話攤開，不是不怕人們對八卦訊息的傳播速度，而是與其被人們當成八卦談論，朴智旻更在乎田柾國的離開。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你還喜歡泰亨，我很怕，怕你......」

田柾國恭喜自己的那刻，朴智旻幾乎就要相信過了出國這關，他跟田柾國會一直平順的下去，倚靠著網路與越洋電話，一年的時間說長不短，只要田柾國沒放手，他就可以努力下去。

但金泰亨仍是卡在他們之間的關卡，以為解開了，事實上緊緊抓著不放的卻是自己，所有的不安與嫉妒都源於自己，問題又回到了爭吵的那夜，癥結點始終是金泰亨。

而田柾國並未像想像中直接回答關於金泰亨的事，他像洩了氣般的扶住了後頸，閉上眼睛重重的吐了口氣。

「所以你在乎的是玧其哥的建議、泰亨哥在我心中的地位，卻從不問問我本人的想法。」

再次睜開眼睛給出的回應瞬間敲醒了一直陷入不安的朴智旻，他怔住無話可說。

「你一直執著在我是否喜歡泰亨哥身上，為什麼不問我喜不喜歡你？」

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朴智旻可以清楚感覺到室內的空調鑽入毛孔，和著田柾國趨近零度的話語使得全身顫抖了起來。

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跟誰戀愛了。

與理想中抑或是臆想中的田柾國交往，卻從來不問問對方的想法，只單憑自己的感覺猜測對方心意當作事實去應對，甚至擅自的為這段感情下了可能的句號。

你到底在做什麼啊朴智旻！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