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Dream初夢

朴智旻找了補習之前的空檔去看醫生，他沒鏡子只好自己摸索著將藥膏塗在耳朵上，發炎使得那處紅腫又發疼，踏進教室門口前手機收到了閔玧其回覆的訊息。

好。上面這麼寫著，一如繼往的簡潔。

收起手機，朴智旻哼著耳機內的旋律踏進了教室，那是閔玧其寫給他的曲子。



一年級時重要的舞展因為腳受傷退出，彷彿是為了彌補自己無法上台的遺憾，朴智旻比之前更認真，課業或舞蹈都名列前茅，沒人懷疑他的舞蹈實力，他也再次爭取到主舞的位置。

除了主舞，還有一首個人獨舞，當老師問他想跳哪首曲目時，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閔玧其之前給了自己的曲子，帶著濃烈的蕭瑟感，悲傷與不安堆疊起的音符朴智旻一聽便愛上。

跟老師討論完編舞後的練習，閔玧其對朴智旻再次的道謝也只是揮揮手。

「給你的歌你喜歡怎麼用都行。」

但朴智旻用音響播放就好的決定卻被推翻，「首席要的伴奏必須是現場的鋼琴伴奏。」閔玧其這麼說。

「哥說這種話都不會害羞的嗎？」他紅著臉對於閔玧其直接了當的稱讚感到不好意思。

「你幫我害羞就行了。」閔玧其沒抬頭，眼角瞥見朴智旻因自己的話笑彎了腰，他又順了順剛剛彈不好的幾個小節。

準備畢業的閔玧其大多時間都在工作室，他的學分已經修完，只剩畢業展要準備，於是唯一能看見他出現在學校的時間就是幫朴智旻練舞的時刻。

偶爾也會看見田柾國出現在練舞室，他會抱著畫本坐在一邊，朴智旻總怕他無聊讓他回去，田柾國搖搖頭，他說想看看朴智旻認真的樣子，手上描繪舞姿飛揚的畫筆沒有停下。





田柾國把放在客廳的畫具收了回去，連帶著那盒從朴智旻手中收到的情人節禮物。

金泰亨才從學校回來，下課後接著好幾個小時的排練拍攝讓他有些疲憊，不過進房換個衣服出來，便看見田柾國在客廳大包小包的收拾著，左手扛著畫架右手拎著一個大畫袋，堆疊在旁的是無手可拿的畫本跟畫紙。

「你要去哪？」弄不清狀況的開口問了，今天是朴智旻固定打工的日子，田柾國明顯不是來找朴智旻的。

「啊......我要把這些搬回學校。」

「為什麼？」因為跟朴智旻吵架了嗎？因為不想看到自己嗎？金泰亨為自己不知何時起萌生那些多愁善感的心思感到好笑，男孩子何時這麼複雜了？

「有學長讓出畫室給我用。」

他說一位學長因為得到交換學生名額準備出國所以提早將畫室鑰匙給了他，接下來要開始趕著準備展覽跟校內校外的比賽，才想著趁有空的時間來收拾。

金泰亨說著真好真好。那些猜忌的小心思在真相前總是可笑，但忙碌與金南俊的幫助可能真有用處，金泰亨看見他們一起時已不會表現僵硬，能正常流利的應對，只是有個地方還是會在看見他們親暱時隱隱作痛。

「我幫你吧。」腦子一熱，說出口才怕高估了自己跟田柾國獨處的心理準備。

田柾國微怔了下點點頭，那些畫本與圖紙被金泰亨揣在懷裡，出去時還被進門的金碩珍誤以為在搬家，他笑說他本來就住校啊，怎麼像是搬家。



是隔了多久的兩人單獨相處呢？往學校的路上，金泰亨走在田柾國身後幾步距離，田柾國的影子被路燈拖得很長，緩緩的步伐剛好可以踩到田柾國肩膀的位置。

那個人的背影讓他有回到那天的錯覺，電影院裡並肩而坐只要微微側頭便可看見的少年氣的臉龐、燙得平整的粉色襯衫上熟悉的香氣，還有蹙眉問自己是否做錯什麼事而顫動的眼神。

「有些話一直想跟泰亨哥說......也是為了終結心中的一些事吧。」

腳步停下了，金泰亨低頭看著地上兩人的影子交疊變成一個，果然獨處是錯誤的。

「我好像從沒說過喜歡泰亨哥你，啊......也沒機會讓我說，可是如果不說出口，好像會一直哽在心上，沒辦法好好的往前走。」

夜裡格外明亮的眼眸閃著亮光，是失去方向的船的燈塔，金泰亨注視著那光亮，田柾國眼裡盈滿的情緒讓他想離開這裡，可移動不了的腳步與被鎖住的目光讓他恍惚，彷彿回到了他推開田柾國的那天。

「泰亨哥......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如果你問我為什麼，其實我也說不出來.....只是我現在不能喜歡你了。」

明明是甜蜜的句子，拆開是心動，合起來卻是心慌，金泰亨的心狂跳，懷中的畫紙突然沈重起來，他的手指在顫抖，彷彿下一秒便會抓不住那些紙張，只得緊緊按住那一沓紙的邊緣。

「我總是想著，如果你是因為智旻哥才拒絕我，我真不想再跟你說話。但哥拒絕我的理由現在也沒那麼想知道了，畢竟糾結也沒用，而你說的話，我有好好記住。」



『他真的很好，值得跟很好的你在一起，如果......如果你們在一起會很幸福的。』



金泰亨看見了當時的他們，而自己說的話重複在耳邊響起，就像是咒語。

「雖然說這些有點晚，但我以後......會像過去那樣跟哥相處，也會好好的跟智旻哥在一起。」



『所以不要傷害他，好好愛他。』



咒語生效了。金泰亨想著，田柾國會得到從此幸福快樂的結局，而自己仍是孤舟，失去了燈塔迷失了方向。

田柾國給的笑容很真誠，他呼了口氣轉身，像是完成了件大事般的放鬆了肩膀。

酸澀的感覺在心頭湧上，明明沒有在一起過，明明自己沒開口提過關於彼此的感情，為什麼還是覺得疼痛呢？

那個從未被揭開的秘密盒子，被田柾國掀開了，他從未說出口的情意被田柾國擅自終結而胎死腹中，啊，自己也對他做了一樣的事呢。

說要推開田柾國的自己，被田柾國清楚的劃在友情線上時，才覺被推開的是自己。

曾經，他會有些僥倖的想著，兩人沒有談論過彼此曾有的曖昧是好事，會不會某一天，他們又有機會在一起呢？會不會？

看著地上的影子從重疊變成兩個，金泰亨不用看也知道田柾國往前走了，他卻覺得不管是邁開腳步還是停下，都跟不上田柾國的腳步了。



他們在宿舍門口說再見，田柾國把手中的東西放下接過金泰亨遞來的畫紙時，金泰亨聞到了他身上的香氣淡到幾乎散去。

回去的路上他用手擦著耳後，還有身上沾染上香味的地方，試圖抹去跟田柾國一樣的氣味，那人已經說的那麼清楚，自己又何必再戀戀不捨。

「再見。」田柾國這麼說。

即便是純粹的道別也說不出口，金泰亨選擇用笑意帶過，他輕輕揉了揉田柾國的短髮，換來一個許久不見的笑容。

「晚安。」他說。





金泰亨睡不著，在朴智旻睡前還提起了幫田柾國搬東西的事情，朴智旻坐在床邊擦著剛洗好的頭髮點點頭表示知情。

「國兒有傳訊息給我，本來還想讓他等我有空再一起搬的，謝謝你喔泰亨。」

「朋友嘛，有什麼好謝的。」

金泰亨笑了笑，他摸摸嘴角確認練習很多次的笑容弧度。

他們聊了最近的生活，忙碌的課業及課外活動讓他們見面的時間壓縮到很短，幾乎只有睡前的時間才會碰見，而早上又會因為練舞或第一節課的關係見不上。

「我都快不知道智旻尼長的是圓是扁了。」

「說什麼啊。」

朴智旻笑，他說今天還因為閔玧其堅持練到某個段落，差點讓自己打工遲到，還是趕在最後一刻才跑到打卡鐘前。

「不過智旻為什麼想打工？你應該很難擠出時間打工的。」

心中的疑問提了出來，金泰亨可以理解寒暑假到舞蹈教室當老師打工，除了賺零用錢還可以累積自己的相關經驗，但在忙碌的課業跟補習中擠出時間去做與舞蹈不相關的工作，他想不出原因。

朴智旻家不富有，但供他安穩念完大學是沒問題的，他甚至不必擔心零用錢的問題，還有那些活動所需的費用。

「啊......總是不想對家裡造成負擔嘛，而且之後如果突然有需要也比較安心啊。」

田柾國的來電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金泰亨打趣著讓他趕緊接起男朋友的電話，看朴智旻紅著臉接起後，想著離開房間卻找不到什麼藉口，不如在自己的床上躺下閉上眼睛，可那些對話內容在腦裡放大得更清晰。

等朴智旻結束通話已是十幾分鐘後的事了，金泰亨閉著眼聽見他走到門邊關了燈窸窸窣窣的窩進被子裡，最後在聽見朴智旻呼吸平穩睡去後，才離開房間找上了金南俊。



「我只是喜歡他而已，所以才顯得不足吧。」

拉著金南俊說了一堆關於朴智旻與田柾國多相配的理由，是要說服金南俊還是自己？金泰亨將弱點暴露在金南俊面前，對於自己只說了這麼一句。

金南俊問他：「有努力爭取過嗎？」

一針見血的問句戳破了金泰亨假裝的大肚量，他只是害怕。

金泰亨無法回答，就像他看著朴智旻告訴自己傾心於田柾國時，除了支持什麼也回答不出來。

他很了解朴智旻，正因為朴智旻很膽小，所以才更勇敢。害怕失敗而更努力前進、害怕失去所以用盡全力抓住，害怕得不到田柾國所以僅此一次的自私爭取。

他也知道自己一直沒有朴智旻勇敢，連承認喜歡田柾國都不敢，不管是對朴智旻，還是田柾國本人。

人家都說他們很像，但完全不一樣。

他是只敢在面對感情時急忙推開對方，然後用友情這二字擋在面前的膽小鬼。也膽小得不去正視金南俊對自己的特殊對待，那個擁抱跟親吻帶著的愛意明顯得無法忽視，而他卻一次次的讓那些事發生。

低頭才發現指尖有個大概是幫田柾國時被畫紙割到的傷口，金泰亨摩挲著指腹，那處被割得不深，但可以感受到肌膚被劃開的不平滑，傷口癢癢的，他思忖著金南俊的問題遲遲無法回應。

金南俊抓住了他的指尖，被無意識弄得紅腫的傷口明顯了起來，金泰亨又看見了，金南俊望向自己時總帶著的眼神。

是安慰。金泰亨這樣告訴自己，金南俊也這麼說。而貼上的嘴唇是冰涼的，擁抱接觸的溫度是暖的，對上的眼神是炙熱的，自己的心是自欺欺人的。

「別想了。」金南俊的唇吻過他的前額，是讓他安穩入睡的慰藉，金泰亨這麼告訴自己。

金南俊放在床邊的手機明了又滅，終於在金泰亨熟睡後才被手機主人拿起，他鬆開金泰亨的手，套上外出的衣服，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凌晨三點，閔玧其看著金南俊推開工作室的門。

在這碰面通常是工作的時候，所以當閔玧其接到解決需求的邀約時，也沒想過金南俊會約在他們工作的地方，而非平時金南俊的房間。

「約在這裡老闆知道會殺了你。」

閔玧其把一堆醜話說在前頭，不是他約的所以地方弄髒就讓金南俊清、如果被發現就說是金南俊帶人來做而不是跟自己、要是不小心碰壞了哪些設備就讓金南俊自己賠償，隨後又淡淡的補了句「泰亨在你那邊啊？」

等了幾個小時也猜到是金泰亨拖住了金南俊，他也不惱，又問了句「所以你們有進展嗎？」

一廂情願的等待加上不會抗拒的肢體接觸算是有進展嗎？金南俊點點頭，自從金泰亨不時會來找自己後，他便不在房間跟閔玧其發生關係了，不是什麼崇高的為愛守身這種理由，他只是不想讓金泰亨撞見或察覺。

從口袋掏出保險套跟潤滑液，兩人在鋪滿地毯的錄音間坐下。

冷氣開得強，無衣物遮蔽的肌膚需要溫熱，是誰先貼上誰的身體已不重要，他們是彼此的慰藉，交換體液是本能，心裡想擁抱的對象即使不同，他們也只是貪戀擁抱的體溫，結束之後還能有力量繼續前進。

先交換一個濕黏的吻，金泰亨的氣味被捲走了些。

再撫遍彼此身上敏感的地方，柔軟的地毯放鬆了眉間升起了慾望。

進入對方的身體時，壓抑的呻吟帶走了意識，金南俊幻想起不知何時能等到的現實。



這一夜誰能好夢入眠。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