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Dream初夢

一切結束得令人措手不及，跟開始一樣。

他望向他的目光依然如他們初識時那麼純淨， 漂亮的眉間沒有皺摺，穿過長睫毛的眼底依舊是那個善良美好的少年。

他們甚至沒有開口，只是輕輕咬著下唇，另一人就知道接下來的話語會是什麼。

如同他們以往的默契，那麼深刻，卻在此時讓人如此厭惡。　

「再見。」

最終還是開口了，不敢喚著對方的姓名，不敢輕輕擁住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肩膀，不敢牽起那雙總是給予自己溫暖的手，不敢移動望著那雙承載一切溫柔的目光，深怕一動，那再無法忍住的悲傷就會潰堤。

習慣性的舔了舔下唇卻嚐到血液的味道，大概是控制著表情卻沒法控制力道，只得抹去不敢讓面前的人見著。

金泰亨想起他們初見面的樣子，兩人都還是花樣年華的少年，那時似乎一切都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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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的他在一陣春風裡遇見了十五歲的田柾國，怨著突來的狂風吹亂了髮，但風中傳來的歌聲讓他不禁停下腳步，彷彿心電感應般，他只是一個轉身便對上男孩專注聽著耳機而露出的淺淺微笑。

帶了點稚氣的臉龐染上淺淺紅暈，田柾國正享受著一個人的世界，英文歌詞破碎的從他口中傳出，聲音卻是溫柔有厚度的。

兩人目光相接，男孩怯生生的避開了他的視線，但眼裡的光芒卻閃耀得讓他無法移開目光，也沒法喊住他，只能見著男孩揪緊了肩上的書包與他擦肩。

留下的只有身邊淡淡的，像似沐浴後留下的香氣。

他傻了個秒針轉一圈的時間，便追上男孩的腳步。

站在男孩面前時已撐不直腰，劇烈的心跳不知是因為跑步還是男孩給他的感覺太強烈，他邊喘著氣怨起不喜歡運動的下場，目光卻無法離開男孩的那雙大眼。

「我喜歡你的歌聲。」

心跳是真實的，那一分鐘130下的頻率如果捂著耳朵，是否還會聽見他的心聲？

然後那雙眸子笑了起來，帶了點羞澀，尚未完全變聲的聲調小聲的說了謝謝，金泰亨覺得呼吸急促，彷彿下一秒自己就會被這個眼裡有星星的男孩吸了進去。

「金泰亨。」

他伸出右手咧開了嘴，陽光般的笑容印在田柾國眼底，如果真有載著陽光與溫暖四處分享愛的小太陽，想必就是眼前這個比自己高了半顆頭，笑起來毫無心機的人了吧。

「田柾國。」

一向認生的田柾國訝異自己並沒對眼前第一次見面的金泰亨保持距離，也伸出了右手。

比預想中的還要溫暖，那雙大手傳遞而來的除了友好，似乎還有些什麼，田柾國還弄不清楚，只覺得有什麼悄悄的在心底種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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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裡的春風不若冬天那麼寒冷，但一件單薄的長袖制服襯衫還是會讓人忍不住地打個哆嗦，田柾國總是選擇比一般學生稍早一些的時間出門，戴上耳機，跟著耳機內那些他不熟的英文單字哼唱著，細碎的詞彙從口中吐出，他喜歡那些曲調，卻從未瞭解歌詞寫的究竟是什麼。

沒有人的小徑上空氣是清新的，伴隨著前日雨水與泥土潮濕的味道，他縮了縮肩膀，隨即被另一人擁住肩頭，低沈而輕柔的笑聲穿過耳機內的音樂，那人穩穩地搭上自己的肩，吵著要分享自己的另一邊耳機。

遞過左耳的耳機看著右邊的金泰亨戴上，他的左手還是安然的搭在自己肩上，輕輕的用食指在自己肩上敲著節拍，低沈的嗓音隨著歌聲傳進自己未戴耳機的左耳，和跟自己的嗓音聽來和諧，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偶爾唱到激動處會抬起頭與自己對眼，然後笑到嘴咧成了四方形，大大的，毫無心機。

他們成為了上學的夥伴，田柾國分享著耳機內的音樂，金泰亨也分享著同一份早餐與牛奶，他不知道田柾國第一次接過他對著嘴喝過的牛奶罐時，望著他唇上的牛奶痕跡許久，心中好似有什麼在瘙癢著，田柾國歸咎於大概是自己的潔癖發作，卻毫不猶豫的對上瓶口。

這牌子的牛奶有這麼甜嗎？他忖著，卻始終沒有問出口，自己不是沒有買過這牌子的牛奶，並不特別鮮甜或濃醇。

在校門前說明天見已成為習慣，校舍不同的兩人，在校內幾乎見不到面，除了田柾國望向校園中央的操場時，偶爾見著金泰亨跟著同學們一起踢著球的模樣，除了金泰亨望向對面校舍時，偶爾見著田柾國在走廊上移開身子急著閃避迎面而來的女同學。

他們沒有約定一起上課的時間，但總會遇見對方，他們也沒有約好要一起下課回家，於是他們說著明天見，然後回家將MP3裡的歌單整理過一遍，或是想著隔天的早餐要買什麼口味的麵包，只是田柾國還是習慣在聽見金泰亨腳步時將歌曲跳到他昨夜練好的新歌，只是金泰亨每次站在貨架前5分鐘，最後還是會選擇他喜歡的草莓麵包。

期待早晨的第一聲鬧鈴不再痛苦，金泰亨賴床的時間從半小時變成提早半小時起床，一次或許是巧合，但反常成習慣時，家人驚嚇的問著是否戀愛了，他扯著嘴角要家人別瞎猜，只是遇上了一個有趣的學弟，他們剛好一起上學。

而心底卻漏了拍，在便利商店貨架前挑選著麵包時傻了好幾秒，直到最後一個他最喜歡的草莓麵包被趕著上班的女性拿走，只好拿了旁邊的菠蘿麵包草草的結帳。

喜歡的草莓麵包被搶走了該有什麼樣的心情？不甘？生氣？金泰亨都沒有，只是稍微的向友人抱怨著明天一定要買到。

在他叼著菠蘿麵包走到田柾國身後時，被堵在咽喉發不出來的招呼聲就這樣吞了回去，眼前一個長髮的女孩紅著臉輕扯田柾國的袖口讓他停下腳步，田柾國回頭望向女孩的模樣他沒看到，只記得女孩塞了什麼進他懷裡，然後快步離開了現場。

睜著如兔子般圓滾的大眼，田柾國見到金泰亨並沒有訝異，反而給他一個燦笑，軟軟的嗓音叫著泰亨哥，然後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他。

是一個草莓麵包，那個女孩給的，滿是心意的麵包，田柾國卻絲毫不在意，瞥了一眼金泰亨手上的菠蘿麵包，一下子交換了過來。

「泰亨哥喜歡草莓味的吧。」

伸手揉亂了男孩的髮，手中草莓麵包的紅突然覺得刺眼，金泰亨想說些什麼，可心塞塞的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草莓該是什麼味道？酸酸甜甜的，如果是草莓果醬的話該是更甜膩的味道，香香的氣味盈滿口腔，足以讓金泰亨回味再三，於是每天都得吃上個草莓味的東西，有時是棒棒糖，有時是草莓牛奶，更甚者是每日早餐的草莓麵包。

田柾國總低著頭笑說草莓有這麼好吃嗎，卻也不猶豫地將手中分食著的草莓麵包入口，回望向金泰亨的眼神亮晶晶的，他並不特別喜歡草莓，也不喜歡跟別人分食，卻喜歡金泰亨嚐到草莓味時，比草莓更甜的笑容。

為什麼該是甜的，吃起來卻這麼酸呢？金泰亨第一次將只吃了一口的草莓麵包扔了。

酸澀的感覺大概是因為麵包壞了吧，他想起女孩的背影，那紅透的耳根猶如熟透的草莓，印在心上卻不如草莓那麼甜，田柾國隨手撕開菠蘿麵包包裝的樣子像是打開了他心中的什麼開關，必須告訴田柾國，以後那女孩給的東西不能吃了。

好一陣子，金泰亨沒再買過草莓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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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柾國偶爾會想起那天早晨裡金泰亨不自然的笑容，他制止了自己要幫他打開草莓麵包的手說著晚點再吃吧，看著金泰亨緊抿的唇瓣他卻有些竊喜。

金泰亨沒見著女孩欲拉住田柾國衣角時他蹙緊的雙眉，兩步的安全距離直到他瞥見金泰亨進入了視線範圍後才主動地往前一步，過濃的香氣進入鼻腔，雖不適卻還是忍著。

女孩遞上麵包的神情究竟是怎樣的他已記不清，但他清楚記住金泰亨停滯的半秒鐘，還有接過草莓麵包時，那不經意觸碰到的冰涼掌心。

他覺得自己並不如金泰亨心裡所想的那麼純真，每日見面的時間從第一次的偶遇後，他開始更改自己的生理時鐘，原本只是想早些進校趕作業的日子，沒趕上交付作業的時間，卻因為遇見一個更加美好的男孩，所以他開始習慣早起。

在被金泰亨戲稱為小兔子的自己眼中，金泰亨看來更像隻小貓咪，雖然年紀比自己稍長兩歲，但撒嬌成自然的習慣總讓田柾國有種自己才是哥哥的錯覺。

總是甜甜的笑著，瞇起雙眼時就像隻初生的幼貓，膩著嗓音喊著他的小名kookie時，那閃著星光的眼底只映著自己的畫面不想讓人看見。

他願意讓金泰亨揉亂他每日花十分鐘整理的髮型，即使那原本也是為了不讓自己看來太幼稚而抓的，金泰亨出現的時候，常常習慣性的從他身後將頭靠在他的右肩，舒服的皂香味淡淡的縈繞著，聽來比自己成熟的低沈嗓音總是輕柔，穿過耳機傳來的低吟就像搔癢，在自己的心上輕輕地搔動著，想把金泰亨圈養在自己身邊，不讓其他人看見。

如此美麗又美好，就該好好保護著，所以他願意退一步，好讓金泰亨朝他往前進一步。

因為他很早就察覺到了，原來每天醒來時的迫不及待，每天見到那人對自己綻開笑容時的心跳，每天都期待著感受到那人揉亂他短髮時掌心的溫度，這全都是因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