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Dream初夢

閔玧其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但對於朴智旻，他失去了過往的沈著及等待，他沒有把握能得到朴智旻的目光，只是想藉由自己表白心意能讓他分散注意力。

他寒假沒有回家，明明唸音樂系在古典音樂上可能有大放異彩機會的他，在告訴家人想往音樂製作人及歌手這方面發展後，他已經兩年沒有回去了。

持續創作與在音樂工作室打工的薪水讓他能養活自己不至於流落街頭，提早進入社會也代表著他在畢業後不需擔心工作的事，工作室的老闆很喜歡他跟金南俊，早就預約他們倆畢業後能繼續當他們老闆的機會。

金南俊才大三，也早想好升大四暑假必須的實習直接申請在工作室，雖然跟電影無關，但他在系上的關係不錯，這點不成問題。

閔玧其的哥哥偶爾會坐上幾小時的車來跟他見面，兄弟之間不會多談，哥哥也從未聽過閔玧其做的音樂甚至是現場表演，只是聊聊生活，還有閔玧其準備在畢業後投入的工作。

他的學分修滿了，這學期唸完就可以順利畢業，大四的空堂很多，他大部分的時間就在家裡、工作室與表演場地三頭跑，抽出時間幫朴智旻練習是意外的收穫。

他一直很喜歡這個外柔內剛的男孩，笑容可以融化他不輕易揚起的嘴角，金南俊跟他提起過自己因為朴智旻而產生的變化，他沒否認，也承認朴智旻對於自己是個特別的存在。

然而做音樂的壓力很大，不是認真做就會有成果，有了成果也不代表能成功，他們在地下的成績不錯，但不甘心自己的音樂聽眾只有小眾，野心很大，於是壓力更大。

圈子裡抽菸酗酒的多，有些人染上不該有的癮，閔玧其只覺得那傷身又傷財，於是發洩不了的低潮與壓力，他跟金南俊靠彼此消除。

平時粗枝大葉，總是不經意會遺失或破壞東西的金南俊在床上意外細心。

雖然他被弄壞了好幾件上衣跟項鍊，耳機跟滑鼠也弄丟了好幾個，同住的其他五人沒人知道他倆的關係，他們也從未把對方的關係提升到夥伴與床伴以上。



在眾人面前表明心意並不難，閔玧其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為了能跟朴智旻在一起，至少現在不是的。

他覺得自己還沒強大到足以插足在他們三人之間，默默守候才是適合的位置。

突然有些羨慕金南俊，至少能在金泰亨身邊保有原本的相處模式，「崇拜的哥哥」這身份能讓金泰亨在逃避朴智旻與田柾國時產生作用，他也是在金泰亨窩在金南俊房裡不肯走時，發現金南俊對金泰亨的感情。

而或許維持床伴關係才是最輕鬆的。

至少兩人之間不會有情感的糾葛，不會有像現在朴智旻逃避自己的狀況產生。




寒假不長，卻足夠完美的避開一個人。

不管是金泰亨避開田柾國想要見面卻被他以距離遙遠而拒絕的邀約，還是朴智旻看著閔玧其傳來的音樂檔案說要幫他伴奏而只能回覆謝謝的訊息。



金泰亨跟朴智旻還是常見面，朴智旻這個寒假開始在舞蹈教室裡打工當起兒童班的老師，金泰亨習慣在傍晚沿著小路散步到舞蹈教室前，看他送走那些叫著他「chimchim老師」的孩子。

「智旻尼什麼時候有新名字啦？」

「有個還不是很會說話的孩子叫的，結果不知怎麼大家都這樣叫了。」

朴智旻攤手，他無法拒絕孩子們喊著他可愛暱稱的樣子，就像他無法抗拒金泰亨用著一臉無害的樣子問起田柾國的事。

「智旻我好像惹小國生氣了，你幫我去跟他求情啦！」

朴智旻總刻意避開某些名字，但也總會被金泰亨刻意提起。

他走在金泰亨身前兩步的距離，背脊挺得直，步伐大卻不失優雅，金泰亨看不見他的表情，便追上前攬住朴智旻右臂。

與假期前比起來瘦了些，他捏了下朴智旻的腰際，被奉還的是雙手在腰間用搔癢的力道抓了一把。

「你做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

笑嘻嘻的閃躲開來，朴智旻知道金泰亨的溫柔與體貼常是不經意的故意，金泰亨怎麼會惹田柾國生氣？如果真的讓他生氣了，想必是像之前刻意避開他那樣直探田柾國底線的緣故。

朴智旻沒答應，他對金泰亨的退讓覺得罪惡，這罪惡感讓自己無法真正向田柾國跨出那一步，同時他也覺得金泰亨自私，自私的決定讓開走往田柾國身邊的路，自私的把自己推向田柾國。

他偶爾會想起與田柾國接吻的時刻，帶著小麥香氣的唇摻著涼氣，跟記憶中的金泰亨有些重疊。

他覺得金泰亨跟田柾國兩人很像，也因為太像，他們才不會在一起。

他們太像了，身高、喜好甚至連鼻尖上的那顆小痣都幾乎一模一樣，有時光看背影朴智旻幾乎是認不出來的，連哥哥們也會叫錯名字，可他們又不像，無論是個性、外表，還是親吻的味道。

他沒聽進金泰亨之後說了什麼，低頭跳過積水的小水坑，突然想起晚一點還有語文補習班要上。




田柾國還是鍥而不捨的想理解金泰亨對自己態度的丕變，嘗試打了幾通會響到轉語音信箱的電話後，他試著用通訊軟體聯繫，沒想到金泰亨不接電話卻願意用軟體聊天。

他看著螢幕輸入到一半的句子，卻怎麼也想不出金泰亨在網路與現實的差異之大。

他們聊什麼都行，但只要一暗示自己的心意，金泰亨的已讀不回總讓他焦躁不堪，緊迫盯人可能造成的反效果他顧不及，偶爾能得到回應的幾句話也足以讓他抱著手機傻笑好一陣子。

他終於在假期結束前得到金泰亨的電影邀約，像個孩子在床舖跳上跳下的數著日子趕在宿舍開放的第一天回去。

那個邀約前些時刻的訊息是田柾國刻意提起自己與朴智旻的親吻，他以為自己成功的讓金泰亨面對自己。



田柾國穿上熨燙整齊的粉色襯衫跟外套，赴約的準備還刻意整理了髮型，他梳起額前的髮露出飽滿的額頭。

想去接金泰亨的提議被婉拒，提早十分鐘到電影院前等待的時間讓他坐立不安，電影票在前一天已經買好，原本想順著金泰亨的喜好選擇浪漫的電影，他卻意外說了想看刺激一點的片子。

一分不差，金泰亨站到田柾國面前時，手錶上的指針正指向上方。

金泰亨把褪色的紅髮染回栗子色，整齊的瀏海順著額頭垂在睫毛上方，他笑著喊了聲「小國」，田柾國覺得他好看極了，還好收在櫃內已久的襯衫能派上用場。



電影很精彩，打鬥動作跟追逐戰都很緊湊，田柾國卻無法專心在劇情上，只記得那漂亮的側臉跟帶著水氣的眼眸。

他遞了在買爆米花時多抽了幾張的紙巾，紙巾有些硬，正如田柾國僵硬得不知該如何安慰靜靜坐在位置上落淚的金泰亨。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金泰亨哭，他幾乎可以聽見淚水滴下的聲音，遞過紙巾時，他記得自己看的並不是賺人熱淚的片子，而是熱血沸騰的警匪片。

電影散場後他們沒有去搭公車，而是金泰亨提議的散步回去，路上很安靜，田柾國假裝沒看見金泰亨故意笑著說話卻顯得浮腫的雙眼，他沒讓金泰亨知道自己看見了，談著腦裡僅剩的劇情內容，也說不上到底好不好看。

「柾國對於戀愛是怎麼想的？」

突如其來的問句，一時也答不上來，而金泰亨也沒等他回應，只是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會排斥男性嗎？」田柾國搖頭，以為金泰亨只是擔心同性之間感情的不被社會接受。

「哇，我們小國思想也很開放呢。」

語調總是輕巧且緩慢的，即使一字一字的說著仍常說錯單字的人，口裡的說詞熟練到讓人懷疑是否擬了草稿練習好幾次，他一股腦的說出在腦裡排練多遍的台詞。

「我也覺得，戀愛是不分性別的......如果能找個很愛自己的人就最棒了。」

「所以你應該跟智旻在一起。」

他低頭，笑容的弧度淺淺的，摒著氣息試圖不顫抖聲音，田柾國的反應他無法顧及，只想把心裡的話說出口。

「智旻他......很善良、很體貼，他總是先關心其他人，把自己擺在最後，默默的把所有苦都吞下肚，又笑著說沒關係......很傻對不對？」

「他看起來很堅強，但那只是假象，總是小心翼翼跟身邊的人相處，事實上他的內心很脆弱，很在意人們的想法，尤其是你的......」

不給田柾國回話的機會，他只是在田柾國以為終於願意坦承彼此之間的曖昧並正視時，將自己抽離。

「哥你在說什麼？」

「可是他很喜歡你，你知道的對吧？他什麼事情都會以你為優先，永遠不會傷害你，而且......智旻他從來都不任性，更不會主動要求什麼。」

心臟抽痛的感覺是什麼？金泰亨明白了，每跳一下就猶如有人用力揪著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而自己必須挖著那傷口，直到感受不到痛覺。

「哥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要一直說我聽不懂的話？是我不夠好還是哪裡做錯了？我可以改啊！拜託哥不要推開我......」

田柾國明白，在金泰亨的心中，優先順序總是朴智旻，再來才是田柾國，只是當他終於以為自己可以成為金泰亨的優先順序時，最終他還是被放在朴智旻之後。

被拋下的感覺無止盡的淹沒自己，他的視線只能漸漸聚焦在金泰亨的眼眸，身體無法動彈，委屈多過於氣憤，連該是憤怒的語氣都只剩低微。

「為什麼不問問我想跟誰在一起？我不是物品，可以被決定要待在誰的身邊。」

金泰亨的表情並沒有太過激動或是明顯的情緒，但田柾國可以感覺到他指甲嵌入自己掌心的力道，他不確定是自己在顫抖，還是聲音沒有一絲起伏的金泰亨顫抖著呼吸。

「你就這麼希望我跟智旻哥在一起嗎？」

「他真的很好，值得跟很好的你在一起，如果......如果你們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的。」

「我明白了......」

「所以不要傷害他，好好愛他。」

金泰亨低下頭似是請求，是還很寒冷的緣故嗎？他的話裡帶著鼻音。

「拜託......」



田柾國不記得自己有拿起手機打給朴智旻，只覺得在金泰亨離開後，彷彿失去全身力氣的坐在路邊，才一會兒，朴智旻就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他仍然像兒時記憶中的那樣，在自己低落的時候握住自己的手，無論迷失在哪裡都會帶著自己回家，朴智旻說要帶他回去，只是這次田柾國喊住了朴智旻。

「我想喝醉。」

他絕口不提關於金泰亨跟自己說的話，朴智旻也沒問，進了便利商店買了些啤酒，兩人坐在店門外，各自拿了一瓶。

朴智旻看著田柾國將酒當水喝的樣子只是蹙眉，濃度低不代表不會醉，他已進店買了第二次酒，店員好奇的看著門外的田柾國問著是不是失戀，朴智旻收起找回的零錢沒有回應。

「怎麼喝都不會醉耶。」田柾國笑。

拿過朴智旻手中沒喝幾口的啤酒罐說是別浪費，可入喉的苦澀味卻不如心裡的苦，酒精的作用比過往都慢，他細細凝視著朴智旻，他眼裡確實可以清楚的看見自己，而金泰亨說的自己一直都明白，朴智旻很好。



最後在便利商店前醉了的田柾國沒有吵鬧，只是安靜的看著朴智旻說他想回去了，他們搭著肩走在夜半無人的街道上。

早已過了宿舍的門禁時間，朴智旻猶豫著還是將醉了的田柾國帶回租屋處，進門時沒看見金泰亨的鞋子，他鬆了口氣，掏出手機，最後的通話時間顯示在兩個小時前。

朴智旻順著田柾國不穩的步伐抵在他身上，比自己高些的人將下巴抵在自己肩上，好不容易將田柾國放到沙發上，轉身要離開的手卻被緊緊拉住。

突然一個帶有酒氣的輕吻讓他訝異，朴智旻忘了自己有沒有使勁推開，唇上殘留著麥的氣味，這不是他跟田柾國第一次接吻，如果之前玩遊戲的那個吻也算數的話。

「國兒，你醉了。」

喚著他的名迎來的是第二個吻，但這並不是個溫柔的吻，撕咬著自己下唇的感覺刺痛著心臟，試探的舌尖在唇峰徘徊，朴智旻被擁在懷裡，以為自己也要醉了。

「田柾國，我不是金泰亨。」

要花多少力氣才能說出這句話，朴智旻推著田柾國結實的胸膛，身體與心理的糾纏還是讓他選擇維持三人間的僅存假象的平和，就算是金泰亨將他推到田柾國身邊，他也不想趁隙而入，只能趁田柾國醉了的時候挑明彼此之間欲蓋彌彰的心意。

「我知道，智旻哥。」

比想像中更清醒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比平時更乾淨的眸子沒有波瀾，田柾國的聲音變得低沈，聽來似乎就要哭出聲。

沒辦法再想像田柾國是用什麼心態吻上自己，他緊守著的界線被狠狠敲著，終於還是迎上了那期盼已久的唇瓣。

或許醉的人一直是自己。

緊緊環著田柾國的頸間，用指尖感受田柾國髮間的觸感，吻到無法呼吸才大口吸氣，他覺得想哭，想就此溺死在田柾國的氣味裡，不再醒來。

「我們在一起吧。」

田柾國說著朴智旻一直以來希望聽見的話，但如果這是夢就好了。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