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Dream初夢

金泰亨踏入了黑暗。

他幾乎是以接近小跑步的速度走著，到達車站的時候有些喘，眼睛無法聚焦在時刻表上，只是順著排隊的人群站在最後一個位置等待前進。

問了最近的班次，他靠在櫃檯前一手拿著皮夾一手抽出鈔票，售票員緩慢的動作並不會影響到他的搭車時間，但他有些焦躁，習慣性的咬起左手拇指的指甲。

這時間的班次都是夜車，每班間隔的時間不短，他拿到票時看了眼上面的時刻，還有半個小時。

等不及的剪了票走上月台，前一班的火車剛出站，他避著剛下車與自己錯身的人們，將自己塞到柱子間的空隙戴上耳機，耳裡響起什麼音樂他不在意，看著通訊軟體裡傳來的信息終於舒了口氣。

等待終究到達盡頭，接近午夜的車班並非快車，火車進站的煞車聲穿過耳機，金泰亨進入不算新的車廂，按著號碼找到自己的位置。

車上的暖氣似乎失調，熱得只得脫下外套，車廂內寥寥無幾的乘客幾乎一人佔據了一張雙人座，躺著的人不少，用外套或是包包枕在後頸就睡下了。

身邊的座位沒人，他卻毫無睡意，在位置上坐得挺，看著腕上的錶秒針轉啊轉，希望到達的時間能快一些。





金泰亨在星期一開學當天早上從車站直接進了學校，前一晚還接到朴智旻的電話問自己去了哪什麼時候回來，他在安靜的走廊聽著擔心的聲音小聲回答著明天。

踏入教室時被朋友調侃帶著行李來上課是不是跟女朋友出去玩到剛剛，他笑著說自己沒有女友，然後就想起了田柾國。

離開的那晚沒有心思考慮朴智旻與田柾國，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或許他們已經順利在一起的想法不是沒有，只是自己總會下意識的逃離三人的場景，他還不想知道兩人的進展，用著拙劣的藉口，連田柾國的眼睛都無法對上。

遇上的那晚是能自然看著田柾國的第一次，在田柾國垂眸前，那漂亮帶著水氣的眸子依舊沒變，喊著泰亨哥的聲音不如過往爽朗，但乾淨的嗓音還是撥動自己的心。

而自己選擇的後果必須由自己承擔。

他不想因為自己無法表現自然而看見朴智旻為難的表情，也不想再看見田柾國欲哭的樣貌，不管現在的朴智旻與田柾國走到什麼樣的關係，他清楚自己的位置必須在哪裡。

金泰亨是朴智旻的好朋友，也是田柾國的好哥哥。

他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時間或許要縮短。

才想著回到自然的交談會需要多長時間，下課才出了大樓就遇見田柾國，低著頭走路的後果就是差些撞上人，說了抱歉才發現扶著自己避免跌倒的那雙手屬於田柾國。

他提著一大袋畫具看不出是要去上課還是要回宿舍，金泰亨想開口問問卻被搶先。

「泰亨哥這兩天怎麼都不在？」

本該是能說出口的原因，考慮到不想讓氣氛更加沈重而躊躇了，金泰亨舔了舔唇垂下眼簾，還沒想到如何回話，田柾國的低語讓他分不清是說給誰聽。

「出去玩了啊。」

眼神定定的看著金泰亨手中的行李，二月還是寒冷的天氣，田柾國的穿著卻不合時宜，寬大的白色上衣外只罩著黑色的長針織外套，上衣包覆不住上身的線條，他彎下身將左手沈重的畫具換至右手。

鎖骨下那深深淺淺的痕跡入了眼，否認的話語便梗在喉嚨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金泰亨覺得那殷紅的痕跡像火燃燒著，目光所及之處有些模糊。

原來他們的進展已經到達自己尚未想過的地方。

「嗯。」可能是回答了，也可能是為了咽下那喉中的火，只能發出單音的字節。

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逃離開的，但那宛如玫瑰盛開的痕跡還映在腦海，金泰亨走在離開學校的方向，一切都是自己預想過的情景。

「沒事的，沒事的。」

只是時間提早了一些。




自以為自然的逃避傷的不只會是自己，當初做了選擇就必須考慮到後果，而將心中的脆弱掩蓋起來是金泰亨的抉擇。

他不敢問，朴智旻也不說，至少在聽見朴智旻與田柾國在一起的消息前，將自己鍛鍊起來，等到聽見時就不會痛了。

他試圖讓自己忙碌起來，生活圈的擴大並不困難，偶爾到金碩珍在課外時間加入的劇團玩耍幫忙，也會在夜裡拿著金南俊給的工作證進入後台聽著前台對金南俊跟閔玧其的歡呼，然後在回到房間時，悄聲爬上自己的床，背著鄰床相依的兩人睡下。

累到幾乎沒有餘力在乎朴智旻與田柾國時，他遇見他們的笑容顯得自然，看吧，果然沒事的。



田柾國過來畫畫的頻率跟過往一樣，只是金南俊隱約覺得有些不同，他不再聽見朴智旻、金泰亨與田柾國三人嬉戲的聲音，更多時候是看見金泰亨敲門進來自己的房間或是朴智旻坐在畫圖的田柾國身邊靜靜看著書。

看著身邊對著房內機器感興趣的金泰亨，想問的說不出口，同樣也無法說些不著邊際的話題，只能在金泰亨第三次問起機器的名稱時摸摸他的頭。



是鄭號錫戳破了三人互不言說的秘密。

大家難得都在的星期五下課後，金碩珍提議晚上一起吃頓飯，平時雖住在一起但常常見不到彼此的原因讓他發了些牢騷，身為二房東的願望是跟房客增進感情。

是鄭號錫注意到朴智旻為難的表情，還有不時瞥向田柾國身上與他交換眼神的視線。

「智旻、柾國，你們有約？不然怎麼一直看對方？」

「是有約......」

朴智旻瞄向金泰亨，顯然為難的臉色猶豫著要不要就此取消餐廳的預約，他還沒做好讓金泰亨知道自己與田柾國間已非朋友關係的準備，縱使他明白金泰亨聽到這消息時一定會笑著說恭喜。

「不會是要約會吧你們？最近一直黏在一起。」

近期不是沒注意到原本常常三人一起的畫面變成了兩人，鄭號錫只當作金泰亨忙，在海邊感受到三人間的曖昧如今看來彷彿雲霧已散去，想開個小玩笑卻得到意外的回答。

「是，我跟智旻哥在一起了。」

回答的是田柾國，淡淡的語氣靜默了空氣，解釋著才剛剛交往所以不知道如何告訴大家，也怕大家會排斥，所以先低調的交往著。

說著見外拍了拍田柾國的肩，鄭號錫下意識的看向金泰亨與閔玧其，前者微笑的姿態與後者沒顯露明顯情緒的樣子跟先前一樣，反而感到驚訝的只有自己嗎？

閔玧其在眾人前表明自己對朴智旻心意的樣子還記憶猶新，那日在海邊跟金南俊提起他們三人間曖昧的話語也還在耳邊，沒想到這麼快就看到那兩人走到一起。



朴智旻也訝異於田柾國直接了當的承認，不敢再看向金泰亨那兒。

他並不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開心的時候笑，不開心的時候也笑，有人因為如此說自己個性柔軟，但金泰亨看得出來那彎彎的眼角裡並非總是羞澀與笑意，只是不想將情緒帶給他人。

與田柾國的關係他藏得好，甚至有種金泰亨不會發現的錯覺，鄭號錫的意外揭露他是有些慌張與開心的，慌張的是金泰亨的反應，開心的是田柾國親口承認了彼此。

交往後，長久的喜歡與轉變獲得出口，即使心裡一直希望大家知道田柾國是朴智旻的男朋友，可這話他不敢說，也不敢在金泰亨面前提起。

田柾國的主動化解了些不安，朴智旻對於田柾國或許是因為被金泰亨推開而走向自己的擔憂終能放下些許，他看向田柾國，那人正好也看向自己。

最後是金碩珍跟鄭號錫拍了拍兩人的肩讓他們出門，臨走前朴智旻還猶豫著留下來，還是被金南俊一句話給送出了門。

「今天二月十三日，你們是要提早過過情人節吧？吃飯隨時可以吃，你們就趕快出門吧。」





房門被敲響時不過十一點，金南俊剛梳洗完坐在門邊的單人沙發上看書，他讓外面那人自己進來，就看見金泰亨抱著枕頭穿著藍色睡衣進了房。

「南俊哥。」

打了招呼就自然的窩上床，金泰亨將自己塞在牆角的位置，枕頭蓋住了大部分的臉龐，只露出兩隻眼睛。

「怎麼了？」

金南俊視線離開書頁，而金泰亨垂下了眼眸，再次對上時只淺淺說了自己睡不著。

似乎不是只有今日睡不著，金南俊想著昨天的金泰亨也是在自己房間待了很久才走，很早就察覺他們三人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只是今天才明白原來朴智旻跟田柾國在一起了。

而悄悄鬆了口氣甚至是竊喜或許有機會的自己是否很奸詐？他承認說出情人節是故意想看看金泰亨的反應，只是閔玧其皺起眉的樣子讓自己分心，果然還是太明顯了嗎？

「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的。」

闔上書本，金南俊擠上單人床坐到金泰亨身邊，他清楚自己對於金泰亨是個值得信任並依賴的哥哥，平時就如此待人也好、私心也罷，只要能多瞭解他一些，是不是就有可能可以安撫他的心佔據他身邊的位置？

「南俊哥覺得心痛會好嗎？」

「不會。」金南俊說。

但他相信時間會帶走一切的說法，痛苦終會隨著時間淡忘，可不會消失，除非不愛了。

「我覺得自己很矛盾。」推開你卻還放不下你，希望智旻開心卻又見不得你們默契的微笑。

「我以為我做好了準備。」準備面對你們在一起的事實，結果還是錯過說聲「太好了」的瞬間。

「可是還是覺得有點痛。」大概是說服自己不夠用力。

掙扎著說謊很難，但多說幾次便像催眠，就像自己總說服著自己，「沒事的，沒事的。」這句若多說幾次的話，就真的沒事了。

「南俊哥應該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吧，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沒事的，我都明白。」

金南俊的確不需要金泰亨的明示也能猜出他話中的意思，他明白自己雖沒資格為別人的感情下註解，也不是沒想過再多了解什麼，只是那並非問了就能坦然說出的話語，明白他的心思不代表自己就能當作接受，默默守候的劇情很像自己會做的事，但若是摻雜了私心，怎能不把握。

「不管怎麼樣，如果泰亨疼到忍不住了，我會一直在這裡。」



*未完